喇叭裤、爆炸头是上世纪80年代青年人的时尚

　　□□袁莉

　　随着电视剧《大江大河》的热播，主人公宋运辉几十年命运起伏与人生际遇徐徐展开，在观众心里引发了巨大共鸣。剧中有一段有趣的情节：宋运辉的舍友大荀喜欢上了一位姑娘，但是姑娘的母亲嫌弃大荀不仅没文化，还整天穿得花花绿绿。大荀请好友宋运辉帮忙求情，可是准丈母娘竟然替姑娘相中了穿着蓝灰色中山装、看上去老实本分的宋运辉，还托关系安排两人相亲。大荀为了打消这位母亲的念头，让宋运辉穿上了自己的花衬衫、喇叭裤，戴上墨镜去相亲。果然，女孩的母亲一看到宋运辉这身装扮，立刻就打了退堂鼓。换身衣服就能颠覆在别人眼里的形象吗？现在的年轻人可能觉得不可思议。但是在改革开放初期的20世纪80年代，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。

　　在意大利导演安东尼奥尼1972年拍摄的纪录片《中国》里，在家家户户珍藏的相册里，人们几乎全都穿着蓝色、灰色的衣服。1978年改革开放之后，国门渐次打开，从文化思潮到服装配饰领域的新鲜信息爆炸式涌入，触角敏锐的年轻人在不同层面迅速捕捉到了这些讯息。喇叭裤、花衬衣、尖皮鞋、爆炸头、蛤蟆镜成为街头一些时髦青年热衷的造型，“喇叭裤子像裙飘，花格子衬衫扎外腰，蛤蟆镜上贴商标，头发烫得像羊羔”是当年最前卫的打扮。这种装束灵感大多来自国外影视剧或港台明星：中国引进的第一部美国电视剧《大西洋底来的人》风靡一时，主人公麦克戴的宽大墨镜也成了中国青年的标配，最好还贴着显示进口身份的标签；日本电视剧《望乡》里穿着米白色喇叭裤、知性美丽的栗原小卷迷倒众生；20世纪70年代欧美流行的爆炸头传入中国，也让时髦青年趋之若鹜。青年们还要扛着或提溜着双卡录音机，播放着邓丽君轻软甜美的歌，招摇过市。

　　在蓝灰一统天下已经很多年的20世纪80年代初的中国，这种古怪的装扮很快引起社会上下的不适感和紧张感。尤其是喇叭裤，不但裤型夸张奇怪，而且以前男士裤子拉链开在前面，女士裤子的拉链开在侧面；但喇叭裤却男女一样，通通都开在前面，这在许多人眼里更是难以接受，认为这样的改变“不男不女、不三不四、有伤风化”。人们把穿喇叭裤的青年称为“社会青年”，喇叭裤受到全面围剿，学校和工厂纷纷发出“不许穿喇叭”的通告，学校、工厂领导拿着剪刀蹲守在学校和工厂门口，见到“喇叭裤青年”便如临大敌，二话不说便上去嘁里喀嚓一顿剪。1980年4月，《北京日报》刊登了一篇读者来信，以《不能眼看这些青年堕落下去》为题，对自己目睹的“他们尽情模仿西方的那一套，一边唱着下流的歌曲，一边把屁股扭来扭去，脚摆来摆去，跳一种莫名其妙的舞，令人作呕”的现状痛心疾首，并且认为这种装扮和行为不仅是审美上的污染，也是道德上的堕落。

　　回顾这段历史，虽然令人有些啼笑皆非，却不能苛责彼时站在严防死守那一方的人们没有与时俱进。当时的中国尚处于国力贫弱、人民生活困窘的时代，80年代前期，各种粮票、油票、布票是主要的经济流通手段，电视、冰箱、洗衣机是了不起的三大件，置办这三样家产，就像当今在一线城市买房子一样，是轰动街巷的重要事件。不宽裕的物质生活，既限制了人们与外界交流的可能性，也扼杀了许多人对“美”的认知和想象力。

　　好在，抽刀断水水更流，历史进化之河始终滔滔前行。人们对“美”的判断标准虽然各有不同，年轻人对美、对拥有自己独特审美观的追求与向往，却是区区几把剪刀不能抵挡的。事实上，喇叭裤的流行并非无缘之木，早在20世纪70年代末，文学界已经率先开始了悄然的松动和变化：伤痕文学发表，朦胧诗萌芽，饱经沧桑的艾青唱出了“归来的歌”，舒婷写下了《致橡树》，北岛对世界喊出了铿锵有力的《回答》。四面八方的声音逐渐汇聚成河，喇叭裤等“奇装异服”和卡夫卡、福克纳、海德格尔、人道主义、朦胧诗、《光阴的故事》《故乡的云》《思念》等一道出现在年轻人的生活中，立刻便被兴奋的目光所簇拥、被如饥似渴的心灵所吸纳。一个又一个新思潮、一场又一场辩论激动着年轻人，他们三五成群，整夜聊文学、看录像带、听“靡靡之音”，20世纪80年代成为至今仍然使那一代人血脉贲张的激情岁月。

　　时过境迁，喇叭裤这一曾经引起轩然大波的时尚产物，如今成为“复古”的代名词。2019年初，流行歌手华晨宇在某档节目中以花衬衫、拖地喇叭裤亮相，惊艳全场。也许，喇叭裤将成为当下年轻人眼里新兴的时尚潮流，再度卷起热潮。所幸的是，再出格、再古怪的装束在当代人眼里也不足为奇了，因为对于“持有自由的审美观”这一理念，人们早已习以为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