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笔最大的财富
陪伴在她身边的挚友说,王娅已经整整一个星期粒米未进了,全靠每天两瓶营养液撑着。但记者看到的王娅家却完全出乎意料。不大的一居室,没有什么贵重的陈设,但非常整洁。角落里、茶几上、阳台边,鲜花绿植,生机葳蕤。
“我爱花,好着的时候家里养了几十盆,好看极了。现在身体不好,好多都送人了,但朋友们来看我还是爱送花。”一头利落短发加鲜亮的黄毛衫,见到记者,快步迎上来的王娅脸上满是笑意。握手时那皮包骨头的手和低于常人的体温,才让我们意识到这是一个被病魔折磨许久的人。
“花送人了,走时穿的衣服准备好了,遗体捐赠的手续都办完了,看我这具身体走了后还有什么用就全部拿去。”一边招呼记者坐下,王娅一边跟陈章武以及基金会工作人员交流她对身后事的安排,“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赶紧把房子捐赠的手续办完。”
“为什么要这样做?把钱留下来,不是可以用点好药、让自己过得好点吗?”面对一个毫不避讳谈论生死、有条不紊安排后事的人,记者坦陈心底的疑问。
“我过得挺好的,要那些钱没用。”
“给你们看看我这辈子最大的财富吧。”王娅起身,打开客厅的柜子,小心翼翼地捧出两个牛皮纸袋。
从1989年捐给希望工程的100元开始,到给天津市救灾扶贫的5000元,再到给中国教育发展基金会的捐款……七八张保存完好的收据、证书,记录下王娅20年来从未间断的捐赠之路。
“没有你们想的那么高大上,就是自己有些能力,能帮就帮一点。”看到记者为这些证书拍照,王娅赶紧摆摆手,“从小到大,家里就是这样做的,习惯了,很平常。我记得小时候我家有一床特别好的军用毛毯。有一年天津发大水,我爸妈卷起来就捐了。后来,每次国家号召捐款,我爸都是街道居委会里捐得最多的。我那时就觉得,不管能力大小,‘帮一把’是挺有意义的事。”
做起公益来慷慨无比,可对待自己王娅却手紧到极致——家里值钱的“几大件”,是2017年花2000多元买的34寸电视机;她酷爱摄影,下了好几次决心才放下用了多年的卡片机,买了个8000多元的单反;平时穿的衣服、用的包从不超过100元。
“我特别不理解那些一个包、一件衣服就要几千、上万元的人,太没有必要了,还有那么多人需要帮助,应该把钱花在有意义的地方。”王娅的另一笔大投资,是2016年7月花1700元买的第一部智能手机,还是因为旧手机实在是不能用了。
正是这笔大投资,给王娅的生活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改变。
一段永恒的温情
“用上智能手机,我才有了微信,看到了朋友发来的《光明日报》对赵家和教授事迹的报道。”
“原来有这样一个人,这么无私;后来又有这样一群人,如此火热。我怎么没早点认识他们,加入他们呢。”直到走进兴华助学基金会已两年多,那种相见恨晚的追悔仍然让王娅难以平静。
除了给予孩子们物质上的帮助之外,王娅更希望的是,因为这些资助,孩子们能自由地选择自己想做的事。
有一次,王娅资助的一个孩子给她写信,说高考时想要报考师范专业。一向怕打扰孩子学习的王娅着急了,她怕是因为钱绊住了孩子追逐梦想的脚步。她想方设法找到了孩子妈妈的手机号,“我告诉那个孩子,你想学什么、学到哪儿,我都资助你。当听到孩子说就是喜欢当老师时,我的心才放下。”
“她永远那么充满活力,根本看不出已经65岁了。”杨志明比王娅还小十几岁,却一直慨叹她对待公益事业的旺盛精力,“在今年8月离开兰州时,她还和我们约定要经常参加基金会的公益活动。”
病魔袭来的那一刻,王娅最大的遗憾竟然是,“我再也没有时间参与基金会的活动,为孩子们做事了。”
“原来我想着,时间还长着呢,可以慢慢捐。没想到,突然间就有了期限,我必须得加快脚步。”王娅一再说,她太过平凡,不值得被报道。而她之所以愿意接受采访,也是希望能像当年赵家和教授的精神感召她一样,为孩子们聚拢起更多的爱心。
离开王娅家,已是夕阳西下。朋友们一早买来了肉和菜,杨志明为王娅带来了她在内蒙古插队时最爱的马头琴。晚上,一个兴华基金会资助的大学生也要赶来,和他们一起包饺子、聊聊天。
琴声低回,饺子飘香。在王娅心里,这样的温暖或许抵得上任何金钱带来的享受。
“这就是一位普通的中国女工,善良、豁达、明理。社会需要这样的人。愿天下长存好人,愿好人常做好事。”返程的列车上,记者收到了陈章武发来的短信。
此时,抬眼看看窗外飘零的黄叶,竟也多了些新生的况味。生如夏花之绚烂,死如秋叶之静美——这也许就是王娅追随赵家和所追求的“求仁得仁,了无遗憾”,也是今天我们每个人应该找寻的生命答案。
(本报记者 丰捷 邓晖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