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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浦救助站救助队员划出8个重点露宿区,每晚进行两次“扫街”寻找流浪人员

“这里是寒冬里一个落脚点,哪怕只是喝碗热汤”

来源:解放日报
2021-01-17 07:22

  解放日报记者 黄尖尖

  1月7日凌晨,上海市区气温降到零下6摄氏度,胡求军与同事们刚完成第二次“扫街”。他是上海市杨浦区救助站的工作人员,按照救助指南,晚上气温降到零下4摄氏度以后,救助组每晚要到街面巡查两次。

  每年上海的冬天,人们总能看到这样一群穿着蓝色冲锋衣和绿色反光背心的身影,在冷得结冰的深夜里穿梭于大街小巷。高架下、桥洞里,他们与流浪者并肩而坐,耐心劝说,为那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人们送去温暖。近日上海经历了寒潮,气温大降,在这期间,救助站每天有两个巡查组轮班扫街。越是寒冷,他们越要奔走在外。

  很多流浪者不愿接受救助

  那晚,杨浦区殷行街道给救助队员们报来一条线索。救助车一路疾驰,来到开鲁路,只见一位老伯将身子蜷缩在一间小小的电话亭里。工作人员发现老伯没什么行李,寒潮来袭之夜甚至连一个床铺都没有。电话亭不挡风,队员们劝了又劝:“天太冷了,我们担心你……”

  按照流浪者日常出没的地点,救助站在杨浦区域内划出8个重点露宿区,包括五角场环岛、鞍山商业圈、国定路美食街、中山北二路高架桥洞、杨浦滨江的杨树浦路沿街、动迁以后的旧改基地,以及叫不出名字的灌木丛、乱草地。

  深夜时分,将重点区域全部巡查一遍后,胡求军还是不放心,又把车停到长阳路上的欧尚超市停车场。3名工作人员跳下车,往非机动车停车场深处走去。几天前,他们在这里找到一名50多岁的女流浪者。“当初发现她时,她就睡在这个车棚里。”

  这是一个半开放车棚,四周空旷,完全不避风。车棚中间有两个矮柜拼接起来的“床”,铺着一张薄薄的床垫,就是露宿者的全部“家当”。第一次发现她时,工作人员劝说了很久,她只一味地说:“我不要,谢谢!”她坚决不肯进站,工作人员只好留下了被子和食物。

  第二晚再去时,女露宿者冻了一晚,已经有点吃不消,但仍心有顾虑。“你先到救助站吃点热的,睡一晚,睡醒了随时可以离开。”胡求军向她承诺,她终于答应进站。那一晚,工作人员将她安排在单独一个楼层里休息,第二天一早准备带她到医院体检时,她决意离开,此后胡求军再也没有遇到过她。

  “这几天我们每天都来这里看看,她的东西都在,就是没碰到人。”救助站没有更多关于女流浪者的信息,只知道她是几年前从安徽到上海打工,在一家饭店里洗碗,后来饭店倒闭,生活也彻底没了着落。“她说她要找工作,自食其力,不管什么样的工作都可以。”

  “救助工作的难处在于,很多流浪者不肯回家,也不愿意接受帮助。即便好不容易劝进站,但第二天他们走了,又会再次进入流浪状态。”胡求军告诉记者,在这样的寒夜里,相比找到流浪乞讨人员带回站,反而找不到人才是常态。整晚巡查,最后往往面对的是一床床空空的被褥。“流浪人员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,救助站的存在就是在寒冬里给他们一个落脚点,哪怕他们只是进来吃一口热饭、喝一碗热汤……”

  救助队员成城区“活地图”

  救助队一组4人,司机与3名救助队员。救助车上随时准备着棉被、羽绒服、棉毛衫裤、饮用水、方便面、饼干等寒冬应急物资。巡查工作一刻不停,救助队员早就成了城区的“活地图”,深谙每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。在“扫街”以外,市民热线电话也是发现流浪者的重要线索来源。

  晚上10时,救助站医生缪爱华接到电话,一位热心市民在平凉街道的马路上发现一名流浪者,将其送到了平凉派出所。工作人员赶到派出所时,发现这是个年仅30岁的小伙子,身穿一件旧运动卫衣,背着旅行袋,看起来不像流浪者。

  缪爱华给他检查身体时,发现他的精神状态很差,在外冻了好几天,小伙子连话都讲不出来了。“小伙子冻懵了,跟他说话,他不理人,要拍拍他,他才勉强有点反应。”

  回到救助站,工作人员给他煮了面,一碗面两分钟就吃完了。到医院体检,发现他极度营养不良,严重缺钾。那夜,小伙子在救助站里睡了一个安稳觉,缪爱华每隔4小时喊他起来吃一次药。第二天一早,他终于恢复了精神。

  流浪者得到救助后,下一步是要帮他找回亲人。“我们向小伙子询问情况,他什么都不肯说,只知道他姓熊。”工作人员从他随身手机的通讯录里找到姓熊的人,电话打过去,终于联系到了他的表哥和妈妈。

  第二天一早,工作人员接到电话,小伙子的表哥和爸爸已到达浦东机场。挂了电话,缪爱华没敢告诉男孩,担心他有逆反情绪会逃跑,小心翼翼安抚他的情绪。中午,小伙子终于在救助站与家人相认。“小伙子是年初离家到上海创业,和几个朋友在浦东合租了间房间,后来创业失败,性格执拗的他不肯回家。”

  “很多流浪者是因为家庭矛盾、工作失败等原因而被迫流浪,我们所能做的是尽力帮助他们进站、回家,等身体和精神状态恢复后再重新出发。”救助队员说。

  送走了小伙子,救助队员们又陆续上车。寒冬季节里,每天从早上8时到晚上11时,城市的马路上一定有他们的身影。这个点位找不到人,下一个巡查点位还在等着他们。窗外灯火阑珊,而队员们的夜晚才刚刚开始。

  女孩在救助站第一次过生日

  1月7日晚上,在离上海2500公里的四川西昌火车站,3名救助站工作人员把流落上海的彝族男孩俄木曲布送回家。1月11日早上,在路上来回奔波了110个小时的护送组成员回到救助站内,看着空空的床铺,三人心里百感交集。

  疫情防控常态化以来,杨浦区救助站承接了上海全市的未成年流浪人员救助保护工作。救助站将三楼开辟成孩子的房间,为上海各区救助站在街头寻到的流浪孩子提供日常生活照料,给他们一个临时的“避风港”。至今站里共救助了8名未成年人,俄木曲布是截至目前他们送回家的最后一个孩子。

  14岁的俄木曲布皮肤黝黑,个子瘦小,穿着一件黑色旧外套,性格内向,不善言辞。他来自四川大凉山,家中有6个兄弟姐妹。为了帮家里减轻负担,去年12月,还在上初中的他偷偷跟着几个同乡乘坐大巴到上海打工,后来与同乡失散,工作没找到,一个人流落街头。

  35岁的董春蕾是救助站业务组工作人员,平时负责联系流浪人员家属,最近她多了个身份——救助站里孩子们的“知心姐姐”。平时流浪人员的生活起居由站内的阿姨爷叔来照料,而对于未成年人,救助站特别安排了业务部门的年轻人进行照顾。每天陪伴孩子之余,更要对他们进行心理疏导,因为流浪未成年人在站内的滞留时间往往比较长。

  俄木曲布去年底在虹桥火车站被发现时,他试图一个人坐火车回家。“上海虹桥到离大凉山最近的西昌站没有直达火车,我们联系了孩子的老家,其父亲说没有能力过来接他,而凉山救助站也表示路程太远,希望我们送过去。”1月5日早上,3名工作人员护送孩子从上海出发,到达成都后再坐上开往西昌的火车,经过两天两夜的路程,终于把孩子护送回老家。

  “救助未成年人的时候,家属不愿意来接孩子的情况经常发生,有的是因为经济困难,有的是因为家庭矛盾。”每当遇到这种情况,董春蕾都特别感慨。俄木曲布的经历让她想起那个同样是14岁的男孩李杨。

  李杨的情况更复杂,他的户籍在重庆,但父亲居住在福建。“我们联系重庆救助部门,当地说他家里没有人,让我们联系在福建的孩子爸爸。等我们好不容易联系上他爸爸以后,对方却迟迟不肯来接孩子。”李杨是个处在叛逆期的孩子,学习成绩差,家里人对他很失望,爸爸和哥哥都不愿意管他。孩子在站内待了两个多月,救助站才联系到一位他在重庆的姑姑,愿意暂时接收孩子,以后再带到福建。两个月时间里,站里的小哥哥经常带李杨去跑步、打篮球,孩子变得开朗积极起来。

  “祝你生日快乐,祝你生日快乐……”普通孩子每年都会听到的生日歌、尝到的生日蛋糕,对于10岁女孩刘思嘉来说却是第一次。在送回家的8个孩子中,工作人员总是提起这个让人心疼的女孩。刘思嘉和妈妈老家在黑龙江,母女俩一直在上海相依为命。后来妈妈精神病发作,被送到医院治疗,无人照顾的小女孩就被送进了救助站。

  “小女孩今年已经10岁,却从来没有正经读过书,幼儿园、小学都没上过。”救助站工作人员教她写字、做手工,发现孩子聪明好学,还是个“小话痨”。“她是个性格特别开朗的孩子,话特别多,一聊起来‘烦死人’。”照顾过她的工作人员发现孩子特别喜欢画画,就给她买了画笔和画纸,那段时间她画了许多和救助站哥哥姐姐在一起的画像。

  刘思嘉没有户口,但她说知道自己的生日。“孩子没有身份,没上过学,也没过过生日,我们特别心疼。”按照她说的日子,救助站决定给她过一次生日。那天,全站工作人员都忙起来,买了生日蛋糕,买了粉色的气球和丝带布置会场,还准备了生日礼物,一个Hello Kitty小书包。孩子在众人簇拥下,度过了人生中第一次生日会。过完生日后没几天,孩子就背着她的新书包离开了救助站,回到妈妈身边。她在救助站生活了两个半月。“因为孩子没有联系方式,我们后来也没有联系过她。”

  短暂的救助站生活对于刘思嘉、俄木曲布和李杨来说意味着什么,工作人员们不知道,但他们与孩子之间已经有了难以割舍的牵绊。“我们希望这段时间会成为孩子人生中一段美好的经历。”

责任编辑:迟语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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